“红顶商人”胡雪岩若在家乡有幢大宅

“红顶商人”胡雪岩若在家乡有幢大宅

一

一个双休日的上午，阳光明媚，我同妻子骑着自行车，去早已名扬天下的“红顶商人”的故乡湖里村，一睹芳容。

县城至湖里已通公路，路面一半硬化一半仍是沙土石子，路程不远，骑车约四十分钟就到了。

湖里村，之前早在电视、书籍、报刊上闻其名见其面，鼎鼎大名轰动世界了。村子在山区为中等规模，三面环山，登源河由北向南从村东流过，一条古街把村庄一分为二。村中已建起了不少新房，古宅子已寻无踪影，胡氏宗祠破旧不堪，摇摇欲坠。脚踏着青石板，沿街快走到村南头时，一幢房屋的院墙上写着一行字：胡雪岩祖居。这是一幢普通的宅院，面积不大，现为胡雪岩本家后裔居住。房子二层结构，坐北朝南，院子南端是块空地。幼时的胡雪岩就生活在这里。院门紧锁，主人出外做事去了。站在院墙外的街道上，听着村里老者的叙述，我真不敢相信，这就是诞生一代著名徽商巨贾胡雪岩的地方，这么简陋，这么寒酸。一切生动说明，胡雪岩家境贫穷，从小是个穷孩子，苦出身。

胡雪岩，名光墉，生于道光三年〔1823〕。父亲胡鹿泉，号芝田，是位“书字能通”的乡村农人，母亲金氏，勤俭持家。家有数亩薄田，勉强度日。雪岩小名顺倌，兄弟四人中排行老大。从现有资料看来，雪岩沒有上过几年学堂。《名人故里绩溪·徽商卷》介绍：“父亲每晚教他习字，读《三字经》、《百家姓》，雪岩悟性极好。”八岁迫于生计，辍学为人家放牛。十二岁失去父亲，挑起养育全家的重担。十三岁告别寡母，离开家乡，上杭州“信和钱庄”当学徒。至此，雪岩的人生，翻开了新的一页。

前些年，我有幸去杭州游览了“神州文化瑰宝，中国第一豪宅”美誉的胡雪岩故居。故居座落在吴山脚下鼓楼附近的元宝街，整个建筑占地十多亩面积，建有十三幢楼阁和一座附属园林——芝园。胡雪岩于1872年50岁时耗白银50万两兴建，具有中国传统徽派建筑特色又颇具西方建筑风格的宅第。白墙黑瓦徽韵悠悠，亭台楼阁富丽堂皇，马头墙高耸风姿幽雅，明廊暗弄布局巧妙，木雕、砖雕、石雕作品精美绝伦，家具陈设豪华气派。故居的豪华程度可用“奢侈”来形容，一点也不夸张。单说屋面接排雨水的接水管、落水管，全部用黄铜皮制作，门臼、窗臼、摇杆也都用黄铜铸成，门、窗的风钩、插销也都是用铜制品。

看了杭州的胡雪岩故居，人们才能真正认识：世上什么叫有钱人！而且胡宅远比晋商的乔家大院，不知豪华多少倍，可见徽商财力之雄厚！

胡雪岩故居一角

二

站在杭州胡雪岩故居院中，我陷入沉思。从明中叶到清朝嘉庆年间，徽商辉煌中国三百余年，清道光以后则逐渐趋于衰落。胡雪岩是晚清末期徽商的杰出人物，也是夕阳徽商的一代枭雄，一抹灿烂的晚霞。他号称“中国第一富商”，当时拥有家产4000多万两白银，是清廷年收入的一半，真乃“富甲天下，富可敌国！”以雪岩当时的巨大财富，在家乡盖一幢大宅，应当是不费力气做到的，不过是“拔一根汗毛”而已。可为什么沒有做呢？

胡雪岩故居一面

杭州胡雪岩故居内部一角

胡雪岩下有三个弟弟：月乔、秋槎、鹤年。月乔在上海独自经营“阜昌参庄”，哥哥破产沒有受到牵连，另两位弟弟没有资料提供。我们从许多关于胡雪岩的书籍中知道，雪岩在杭州立足后，把母亲和弟弟接去生活，家乡没有亲人。

根据现有材料分析，胡雪岩出身寒门，家庭贫穷，少年时期就奋斗在外了；再则家乡沒有大房子、大院子，也沒有什么遗产；亲人都相聚杭州同自已一起居住过日子，家乡沒有什么人可牵挂的。所以，胡雪岩对家乡依恋不大。

更为关键的是，鼎鼎大名的徽商巨贾却在家乡湖里村的胡氏族谱中，找不到他家这一支的记录，当然，更找不到胡雪岩和他父亲的名字。这是什么原因呢？

关于族谱中为什么不见胡雪岩大名，徽州民间有一段传说。

胡雪岩自幼因家中人口众多、田地较少，经济拮据，在村中地位较低，连族中要求缴纳的祠堂的“祠捐”也无力完成，按照“祠规”，族谱里不得登入该支、该丁名字。族中这一条规，深深刺伤了雪岩幼小的心灵。后来，胡雪岩在杭州发迹，成为一方“活财神”，胡氏族长专门赶到杭州，要他加入胡氏祠堂，并表示要为他祖上数代增修家谱，不过条件是要胡雪岩赞助白银2000两。胡雪岩一听很不高兴，并非他掏不起银子，杭州各大庙宇、慈善团体找上门来，他都慷慨解囊。但族长一番话，勾起了他不愉快的记忆，因此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族长。

《新安晚报》记者丰吉2006年在报上发表文章《“少年胡雪岩”浮出水面》：“胡维平又走访了胡雪岩多名后人。胡雪岩的侄曾孙胡成孝、胡上治所陈述的情况，与赵玉城先生〔胡庆余堂中药博物馆历史顾问〕所说的有些不同。他们说胡雪岩发迹后，曾与其管家一起去绩溪续谱，但因管家言行狂傲，得罪了湖里胡氏族长，结果续修未成。”

湖里胡氏族谱中胡雪岩家族无记载，导致杭州、芜湖的学者对胡雪岩籍贯发出疑问，认为胡雪岩不是绩溪人而是杭州人的怪事。当然，胡雪岩籍贯是绩溪人，业已通过对胡雪岩后裔的陈述得到证明。近年来胡雪岩后裔，不断来到绩溪寻根问祖、探亲访友。应该说，一个人，无论你走到天边，无论你当多大官、发多大财，亲情，终归是割不断的；根，生命的源泉，一生的烙印，“打断骨头连着筋”，世世代代都难以忘怀，也是能寻到痕迹的。

理清历史的轨迹，我们大致知道了胡雪岩为何不在家乡建幢大宅，族长严重伤害了胡雪岩。族长只顾忌自已的尊严，只看重眼前利益，沒有长远眼光。他显然不知道胡雪岩大名也是无形资产，能给胡氏后人带来巨大荣耀和财富。

胡雪岩若在家乡建幢大宅，湖里村的变化那就大了：宽阔的水泥公路从县城直通山村，公交车来回穿梭，胡氏祠堂修复一新游人如织，再加上胡雪岩故居豪华精美的建筑，文化旅游效应巨大，也给绩溪增添了迷人的历史风采。

可惜。历史在这里拐了一个弯。

三

绩溪民谣：当官要学胡宗宪，从商要学胡雪岩。

胡雪岩，人们称之为“红顶商人”。他一生纵横商场，与官场人物交往密切，创空前业绩，打下一片江山。先以王有龄为靠山，后以左宗棠为后台，一步步走向事业的辉煌。由于左宗棠的不断保荐，清廷将胡雪岩由江西候补道授布政使衔，赏二品顶戴，穿黄马褂，赐红顶花翎，紫禁城骑马。

许多研究胡雪岩的专家学者认为，官商生意只可以得意一时，不是商人立足的根本。胡雪岩“成亦官场，败亦官场”，是他本人的悲哀，也是时代的悲哀。

史浩著《反说胡雪岩》，剖析失败原因，其中重要一条为：“依赖封建官僚作为自已成功的靠山。”

谁都知道，结交官僚作为后台，是要花费不小的成本，而且存在风险，若其离仼下台、流放、关进大牢等，一切均化为乌有，搞不好还把自已老命搭进去。反过来说，不结交封建官僚，行不行呢？史浩在著作中指出：“胡雪岩懂得在这个‘官本位’的封建社会中，想做大生意就得有大靠山，否则生意是做不起来的。……仅仅靠了一两位高官，胡雪岩就做成了大笔大笔的买卖，他所依靠的资本是什么呢？不是雄厚的实力，而是牢不可破的关系。”若胡雪岩不结交官僚呢？那么一生只能做个老实本份的商人，充其量最终不过是个小康型的生意人家；再往大里说，也就是开几个分号的中等富商而已。

胡雪岩弟弟胡月乔的第五代孙胡德辉，对记者吴琪口述文章，载2007年《三联生活周刊》，标题为《亲兄弟明算帐》：“听爷爷〔胡眉卿〕说起，胡雪岩初做生意时，并不想主动和官员打交道，并不像一些文学作品形容的那样，处心积虑巴结官吏。当地衙门对生意看好的外乡人比较欺负，处处刁难，胡雪岩才被迫与官府攀交情。胡雪岩脑子比弟弟胡月乔灵活，在军火匮乏时期，出于无奈，从洋人那里购得一批军火，和某个官吏有了交情。沒想到另一个官员眼红，借故把胡月乔囚禁起来，在水牢里关了三天。胡雪岩凭借第一个官吏的关系，不仅救出了弟弟，还让那个小官吏问斩了，这才慢慢确立自已的地位，不再受人欺负。”

人们一般普遍认为，官商之路不合时宜，要在商言商，在官言官，“井水不犯河水。”应该说，理论上是这么回事。但是，这只是人们理想的愿望，真正要能实现，应当是国家真正实行政治民主化，经济高度发达，完全法制社会。今天，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，官商联系也是非常紧密的。美国总统访华，率领着宠大的资本家代表团。美国的大选都是大财团支持。日本、韩国经常爆发出“选举资金丑闻”等。我国现在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，又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，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，政府主抓经济发展，大力招商引资。陈享光主编的《当代中国经济》指出：“政府越来越重视财政政策、货币政策和产业政策及其他经济政策的作用，并通过这些政策的配合进行宏观经济调节。”具体到一个企业来说，落地的地产价格，地方税收的优惠，环保的支持，财政资金的扶持，关键时刻政府的帮助，等等，每一步都关系到企业的生死存亡。又何况企业要发展壮大，不寻求政府的支持，现实吗？

2008年下半年暴发的全球“金融危机”，各国政府都在“干预经济”，寻求经济复苏的良策。

一句话，政治和经济的联系是相当亲密的，“大河沒水小河干。”

四

胡雪岩“自从攀上左宗棠这座靠山，‘大树底下好乘凉’，更是左右逢源，顺风顺水。但他的失败之处也在于此，在‘以官助商’的操作中，胡雪岩渐渐有些偏离既定原则，他千方百计帮助左宗棠，成了替左宗棠对付李鸿章的左膀右臂，陷入政治泥潭，不知不觉成了李鸿章的靶子，最后遭人算计，毁于一旦。”〔史浩《反说胡雪岩》〕

胡雪岩的结局是悲剧性的。依附政治起家，同样以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遭遇了复灭。在与洋人生丝竞爭失败之后，阜康钱庄出现了挤兑风潮，商业帝国，轰然倾复。其实这都是李鸿章一手操纵，因为他与左宗棠对朝廷国防政策的尖锐爭执，再加上左的耿直好斗的脾气，李的阵营为了遏制左宗棠的势力，提出“排左必先除胡”的策略。李的心腹上海道邵友谦把持上海海关，落井下石，李的另一个亲信盛宣怀掌握电讯大权，封锁消息。光绪九年〔1883〕十一月，七十四岁的左宗棠病逝，胡雪岩失去了政治靠山。光绪十年〔1884〕，胡雪岩搬出只居往九年的元宝街豪宅，低价典卖抵债。第二年十二月六日，胡雪岩在租来的小屋中抑郁而死，终年63岁。

胡雪岩于咸丰十年〔1860〕38岁，在杭州珠宝巷开办阜康钱庄，到光绪九年〔1883〕61岁破产倒闭，只辉煌了短暂的23年。人们赞叹胡雪岩的品格和骨气：站立着是一个英雄，倒下去也是一条好汉！

胡雪岩是一代徽商的杰出人物，也是一位民族经济的保护者，近代洋务运动的先驱，协助左宗棠办了三件利国利民的大事：一是创办福州船政局，自已建造战船。二是创办兰州织呢总局。三是购运西方先进武器装备左军，及时收复新疆。胡雪岩一生经商，最为成功的是创办“胡庆余堂雪记国药号”，“真不二价”、“戒欺”誉满天下，是胡雪岩经营理念的集中体现，也是胡庆余药堂经久不衰的根本所在。

胡雪岩的“亦官亦商之路不合时宜”，我掩卷长思：假若左宗棠衰老时，胡雪岩再攀上一位朝中大臣，地位比李鸿章略低或者是左的部下、门生，可能失败的惨状要好一点。实际上，胡雪岩沒有继续沿着既有的思路走下去，没有坚持“可持续发展”，最终功亏一篑，饮恨辞世。

胡雪岩文化不高，但智商很高，属自学成才型人物。他雄踞商场，驰骋官场，富有思想性，是一个很有胆略、气魄、见地的人，是一个有真知灼见的人，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，是一个有抱负的人，是一个智慧型的商人——儒商。若沒有高水平，没有高能力，沒有高气质，一个普通商人怎么“攀”得上高层次的朝中重臣，打交道游刃有余，如魚得水，如沐春风？光用金钱开路就能“巴结”得上朝廷官员吗？也有可能，但双方关系的融洽、深入、持久，成为幕僚、心腹，必须得有超过金钱之外的元素存在。应该说，胡雪岩具有超过凡人的若沒有高水平，没有高能力，沒有高气质，一个普通商人怎么攀得上高层次的朝中重臣，打交道游刃有余，如魚得水，如沐春风？光用金钱开路就能巴结得上朝廷官员吗？也有可能，但双方关系的融洽、深入、持久，成为幕僚、心腹，必须得有超过金钱之外的元素存在。应该说，胡雪岩具有超过凡人的特别“感动”人的魅力。

胡雪岩一生经商，辛苦赚钱，财源滚滚来时，从不唯利是图、忘记国家忘记人民。他投靠官府，为官场办事，某种意义上也是为国家出力。他是个大商人，本性追逐盈利，但他追求勤劳、诚信，讲求德行，从不欺诈百姓，到处行善，是江南有名的“大善人”、“活菩萨”。太平天国战爭战束后，面对满目疮痍的杭州城，他掏巨资设立粥厂、善堂、义垫、义渡，修复名寺古刹，收殓了数十万具暴骸；仗义疏财，以自已的声誉担保，为“杨乃武和小白菜”的冤案昭雪。在胡庆余堂开业的前三年，他试制成功的“胡氏辟瘟丹”、“八宝红灵丹”、“诸葛行军散”，免费散发给百姓。“采办务真，修制务精”，一直是胡雪岩开办药店的宗旨。存心济世，以仁立业，“经商重信义，无德不从商”，胡雪岩为国为民的美德昭然存世。

五

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，绩溪的沃土孕育了胡雪岩。今天，胡雪岩的家乡，绩溪县城繁华的大街——适之街上，座落着胡雪岩纪念馆。他沒有在家乡建幢大宅，但家乡人民沒有忘记他。为了永远铭怀、纪念这位徽商英雄，家乡给他建了博物馆。馆内以大量的历史文献和珍贵文物，再现胡雪岩发迹的秘诀和经商做人的道理。展示徽文化精深内涵，弘扬胡雪岩经商理念，激活每一个参观者潜藏于心灵中的智慧种子。

如今，胡雪岩这个历史人物，现代国人和外国学者，都很有兴趣开展研究。著名的电视连续剧有：《八月桂花香》，《红顶商人胡雪岩》，《江南药圣》。记叙、研究胡雪岩的书籍琳琅满目，多达几十种。著名的有台湾历史小说家高阳〔杭州人〕著的：《胡雪岩》、《红顶商人》、《灯火楼台》共六部十册；二月河与人合著的小说《胡雪岩》等；传记文学：《胡雪岩乘势挺起十二个取胜绝招》、《胡雪岩的爱情智慧》等；还有研究专著：《胡雪岩的经营管理》、《经商要学胡雪岩》等。

胡雪岩，经商者心目中的圣人，富甲天下的徽商代表。他是一个不平凡的人，一个奇才。从一个放牛娃成长为徽商巨人，创造了人间奇迹，书写了商业神话。他是一个成功者，也是一个失败者，给人们留下了宝贵的巨大的物质遗产，同时也留下了宝贵的巨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，丰富的精神财富。